第15章 同居二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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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同居二天
其實面包如果沒有凍過的話直接材料包上就可以吃, 少一個雞蛋，但味道應該不會差到哪裏去。
他沒嘗過, 不清楚，給叔叔嬸子的兒子女兒試過，沒有雞蛋了，只能這麽做，他們僅僅只是抱怨了一下而已，並沒有鬧氣，說明還行。
面包凍過之後是冷硬的, 不煎很難吃。
她生活的這麽好，昨天也一起同食過, 感覺會有點挑食，所以他剛剛猶豫片刻，沒有做冷硬的三明治讓她湊合，退回了床上, 佯裝自己沒有出去過, 沒讓她看出來他進了廚房折騰了很久，但什麽都沒做出來。
宋青抿了抿唇，視線再一次落回到竈上。她的竈看起來很不一樣，中間是控制開關, 臺面一角還有個電子屏幕，但不知道為什麽控制開關擰了沒反應, 電子屏幕也摁不出來。
家窮, 叔叔嬸子家也一般, 宋青只用過電磁爐和煤氣竈, 下面閘閥打開，上面擰一下就好, 這個是第一次見，也是第一次碰到打不起火，開不了氣的情況。
因為她已經走了，至少中午才回來，時間還早，宋青先去將烤箱清理了一下，她洗菜盆裏放著的幾個臟碗和杯子也洗了放在洗手池上的架子處晾幹。
確定沒有雜活之後才回來專心研究那個竈。
還是沒打開。
宋青拿出手機，去了客廳連她的WiFi。
昨天她就將WiFi密碼寫在便簽紙上貼在了電腦下方，宋青連完上網搜了搜這個牌子的竈爐，找到了使用方法。
這款有個童鎖功能，需要摁下去靜等三秒後才能開上火，打開後面板也跟著跳出來，上面是一些功能。
類似於定時煮、火鍋煮、大小火調節等等。
宋青試完，弄懂了後又去折騰其它的。
她廚房裏還有些電器，蒸烤一體機，洗碗機，微波爐等等，大多都是新的，不是沒用過，就是只用了一兩次。
有輕微使用痕跡的，他都擦洗了一遍，新的也擦擦洗洗，那個被她臨時用一用的冰箱停了電，等裏面的涼氣沒了，也準備仔仔細細拭上幾回。
因為身上的傷還沒好，經不起他這麽活動，基本上做一會兒就休息一會兒，做一會兒再休息一會兒。
大概將近四十多分鐘左右，她口中所說的外賣到了。
這處公寓位置好，價錢應該也不便宜，可以看得出來，是高檔住所，樓下有物業管理，進門需要門禁卡，進電梯也要，但進門時可以直接打電話到樓層房間裏，讓裏面的人遠程幫忙開門。
到電梯時也是一樣的，可以遠程操作，將外賣員送到本人的樓層，完成配送。
宋青在入戶口，幾乎親眼瞧見那個小哥將外賣放在門外監控下。
門外安裝了監控，可以從入戶門口的小屏幕上看到。
宋青出門，將外賣拿了進來，拆開瞧了瞧，是一碗粥，一份蒸餃，還點了一份排骨湯。
下面的外賣單上有備註，看起來不像是給商家和騎手的，更像是給他的。
【要好好吃飯，不然】
如果真是對他說的，那句不好好吃飯的後面，應該是——不然就不讓他見好心人。
宋青確實對那個好心人比較好奇，想知道是誰，想記下那人的恩，等以後有了能力後報答。
但其實她本身對他來說也是恩人之一，雙重之下，他只能妥協。
宋青看向備註的上方一角，顯示的金額是25.8元。
25.8元，在往日是他一周的生活費。
他運氣算好，也不好，好是因為出生在大城市的旁邊鄉下，父母是一對慈祥溫柔的夫妻，不好是倆人去的早，他並沒有感覺到多少溫情就進了別人家當牛做馬。
在他們那個村裏，大多數年輕人十五六歲就出去打工，再早一點十四五歲，親生的尚且如此，更何況寄養的，他是被老師力保下來的，在老師的協調下，簽署了一份協議。
可以讀書，但不能耽誤做家務做飯，兼顧兩個孩子，寒暑假去附近的店幫忙，賺了錢給他們，有空給低年級的補課，錢自然還是他們的。
或許是因為總有人說補課很賺錢，再加上他有補助和獎學金，叔叔嬸子一直覺得他很有錢，每個月不僅不給他生活費，還要他拿回一個固定金額來。
那個金額對於他那個年紀來說幾乎是不可能的，但為了能繼續讀書，也咬牙給了。
不夠的部分都是他通過借花唄、借唄和擠壓自己的生活費補上去的，因為經常欠款，所以現在花唄、借唄都用不了，話費也交不起。
只能接聽電話，打不出去，他沒有要聯系的人，也無所謂，有錢就交沒有就算了。
宋青垂著長睫，望著那薄薄的一層紙，心情略有些覆雜。
21世紀，高科技和平時代，大多數人大概很難想象還有人一周的生活費才二十多塊錢，還不足別人一頓早餐的錢。
說出去別人都不信，會反駁說怎麽可能，有手有腳隨便幹幹也不止這個數，但這就是他的日常。
宋青輕哂。
真羨慕他們一周的生活費不是二十多塊錢，也羨慕他們的生活中，沒有遇到過他這樣的人。
宋青收了外賣單，默默記下這個數額，準備以後有錢了還給她。
被特意叮囑過，飯他也有好好的吃，他正年輕著，飯量本身不小，用別人的話說，半大小子，吃窮老子。
因為平時起的早，六點到中午，至少五六個小時，所以早上他一般拿三個饅頭，裏面夾點豆醬就很好吃。
這樣的飯量其實不適合吃這麽精細的東西，比較費錢。
他很想告訴南枝，不用對他這麽好，也不用給他叫排骨湯這樣的食物，給他點兩三碗大米飯就行，他放點醬油和醋也能吃的很香。
漫長的歲月裏，他早就不在乎味道，只在乎溫飽，能吃飽的東西在他眼裏就是好的，好不好吃不重要。
他想聯系南枝，但他一沒有南枝的電話號碼，二沒有電話費給他打，也只能放棄，等著安排。
宋青其實有點後悔，早上沒有做出飯來，如果做了出來，她或許就不會花錢給他叫外賣。
宋青吃完繼續幹活，將肉眼能看到的、她遺漏的部分等等都做了。
因為幹幹停停的原因，他並沒有感覺到多累，其實這在平時對他來說只是開胃菜一樣的活動罷了，他是因為殘了腿，身上還有傷，考慮到養傷的原因才慢了些。
二樓他上不去，一樓也沒多少事，他並不著急，慢慢來。
*
中午十二點，南枝有一個小時的吃飯時間，她坐在醫院食堂，本來很開心的。
因為早上新來了個實習生，親昵喊她南枝老師。
她還是第一次被叫老師，心情相當不錯，一直到吃飯前都是，但剛剛她一低頭，發現自己白色的醫護服上沾染了紅油。
一滴一滴兩三個，在很明顯的位置，然而她就跟眼瞎了一樣，完全沒有註意到。
和衣服有關，她經不住想起另一件事，昨天早上她上班時塞了一桶衣服洗，本來打算下班了曬一下。
下班後因為帶回了宋青，忘記了。
經過兩天一夜，又在陽臺上，被太陽曬著，早就捂臭了吧。
想給家裏的宋青打電話，也發現自己疏忽大意沒有留他的電話號碼。
一連串的情況下，讓她的好心情消失殆盡。
她望著衣服上的油脂，感覺自己越來越笨了，以前吃飯從來不會滴到衣服上，哪怕純白純白的顏色也沒關系，穿的幹幹凈凈。
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的，低頭就會在衣服上瞧見油漬。
走路也會磕磕碰碰，明明那麽大的房間和過道，別人都沒事，就她過會撞到。
她有時候都懷疑自己活著的意義，除了浪費糧食和資源之外，還有什麽用？
一點用都沒有。
南枝揪了紙，亡羊補牢一樣擦了擦滴了油漬的地方，默默收拾著殘局。
*
中午十二點半，位於門口的鈴聲又響了。
南枝又給他點了飯菜，一葷一素一個湯，蒜蓉生菜，一道雞，一個蛋湯。
右下角的金額是28.8元，比早上還貴了一點。
好浪費。
他覺得給他吃太浪費了。
但這個的下方備註上也留了和早上一樣的言，他有些擔心不聽話留了飯南枝回來會生氣。
昨天他摁住輪椅說自己沒事，似乎就激怒了她，她臉色拉了下來，堅持將輪椅推進了客廳，給他看傷時全程一言不發。
雖然沒說，但感覺對他印象分貌似差了一些。
有過一次經驗，往後他就記住了，她特意交代並且表示過的聽話就好，沒有說過的才能自己決定。
宋青到底還是將飯菜吃了個幹幹凈凈。
*
下午五點上下，南枝心情更差了些，跟著教習老師一起去看一個病人的傷勢，教習老師想帶帶她，多講了些，被病人家屬覺得沒人權，給倆人轟走不說，還罵的很難聽。
這個班上的，將她渾身的精氣神都消磨幹凈，南枝在休息室坐了很久，才換好衣服，滿身疲倦地下樓，開了車往家趕。
家裏也是冷冰冰的。
路上她和往常一樣，不太情願歸家，故意繞著自己的那棟公寓樓跑，還打算多轉一圈，突然在等紅綠燈的時候，不小心觀到自己家的燈是開著的，有人住。
她一驚，才想起來，自己昨天帶回了一個人。
中午還在擔心他知不知道怎麽給外賣摁樓梯，如果沒聯系上，外賣會直接把吃的放在樓下的外賣箱，門口有道檻，他輪椅出不來，大概要餓上一天，晚上就將人家忘了個幹幹凈凈。
也太粗心了些。
南枝看了一眼紅綠燈，大概還有三十多秒，她借著時機歪頭打量外面自己家的窗外。
剛得到這套房子的時候，她很開心，一來就像天上掉餡餅一樣，這樣的好事情突然砸到她身上，第二是她走進了爸媽的眼裏，開始和姐姐與弟弟一樣被關註。
但某一天她興沖沖的過來看房子，突然發現鄰居家的窗裏有光透過來，還有人在窗口廚房處做飯，煙火氣息十足。
再看她的，窗口黑乎乎一片，有時候沒關窗，白色的紗簾被風卷出窗外，兩邊各一個，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什麽靈堂。
這還是第一次看到自己家和其他鄰居一樣亮著燈。
南枝身上突然恢覆了些力氣，有些期待回去，看看給予她的是意外還是驚喜。
如果是昨天沒相處之前，她擔心的應該是對方聯系外人，卷了她的錢和家具家電跑掉，經過昨天一天相處，她感覺等待她的應該是什麽驚喜。
對於她來說，對方老老實實的住下去，不搞事，不亂來，和昨天一樣，在她面前小媳婦似的，低眉順眼、怎麽說他就怎麽聽，就是驚喜。
心情會變好。
感覺自己娶了個小媳婦似的。
難怪男人都想娶媳婦，原來感覺還真不錯呢。
對方還會註意她的舉動，給她燒水什麽的。
四舍五入就是關心她。
有人惦記，怎麽也比之前好了不少。
南枝越發期待回去，紅綠燈一過，她立刻將車子停到地下停車場，坐了電梯直接上去，快遞都沒拿，走過一段長長的走廊，沒多久到達自己的家門口。
站在門口時，她和往常一樣，猶豫了一下，但很快摁了指紋。
哢嚓一聲，門開了。
外開式的，南枝拉開門，第一次迎接她的不是黑乎乎還帶穿堂風的屋子，而是明亮一片的。
她進門換鞋，邊換邊打量四周，很容易察覺到不太一樣，因為是坐著的，視覺矮，一眼瞧見樓梯下簾子裏的那堆露出頭的快遞不見了。
南枝難免懷疑了一下，難道失策了，對方還是卷了她的東西跑掉？
她很快在自己的入戶櫃前看到一樣自己昨天拆的快遞實物，是一個掛鑰匙裝東西的裝飾品，一只招財貓。
有小架子和一個盤子，他一定是認了出來，幫她擱好了。
南枝動作不自覺快了些，穿著拖鞋噠噠朝小客廳跑，去找她的‘小媳婦’。
‘小媳婦’沒找到，倒是意外看到飲水機旁邊多了個一人高的花盆。
是昨天的那堆快遞裏的之一，買來去甲醛的，本來已經找過專門的人除過，但刷抖音的時候看到新房子好幾年都會有甲醛，很難散，嚇得她連夜買了幾個大大小小的花盆。
南枝過去掂量了一下，很重，她之前拆過一個，裏面用膠帶纏的密密麻麻，她嫌煩就將其它的踢到最角落。
他一個傷號，肯定廢了不少功夫才挪過來吧。
南枝看了一下，盆面裏的土潮濕，還給她澆了水。
南枝繼續往裏走，看到了很多她買了，但只是一時新鮮，後來就不管擱在一邊的東西都一一從塵封的快遞盒中拿出來，擺放在該擺放的地方。
她嫌挪動桌子麻煩，沒鋪到位的大毛毯也平鋪好。
甚至於那些懶得折騰的家電等等都被放在該待的位置上，不僅如此，整個屋子似乎被整理過，幹凈整齊了不少。
南枝全程張著嘴，驚訝到站在客廳茫然了一會兒才想起來。
她的衣服。
南枝連忙朝陽臺走，她大客廳的陽臺和洗衣房的連接在一起。
南枝速度快，沒兩下到了地方，矮下身子一看，洗衣機在用，洗的是她放在大客廳沙發上隨手脫下來的衣物。
每天下班已經很累了，根本沒有經歷折騰些有的沒的，她喜歡將衣服攢一大堆之後一起洗。
這才攢了一半，對方就看不過去幫她洗了？
她看到自己內衣的一角從半透明的窗口一閃而過。
南枝：“……”
倒也不必如此勤快。
說起來洗了新的，那之前的……
她擡頭，看到頂上晾衣架內多了幾件衣服，就是她之前洗的那些。
晾衣架是全自動的，可以讓它下來上去，所以哪怕位置很高，他也掛了上去。
南枝眨了眨眼，被他的勤奮驚異到。
感覺這不是驚喜，這是非常大的驚喜。
她真的沒指望過對方做些什麽，畢竟受著傷，好好養傷乖巧一點就好。
也聽說過對方會做飯，想著等他好了讓他包一日兩餐，中午和晚上的，然後給他算錢。
至於早上，她自己都起不來，自然也不要求別人，沒想到她還沒開口，對方也沒好，已經開始主動承擔家務。
還做的這麽好。
她擔心衣服擔心了一個下午，捂臭了要洗很久才能去味。
聯系不上他，但他自己主動做了。
他真的，南枝感覺自己撿到了寶。
她站起身，本來想看看他去哪了，突然聞到從廚房門縫裏鉆出來的食物香味，進去瞧見烤箱的燈是亮著的，上下兩層都放了四片面包。
之前黑乎乎的壁間也被擦洗幹凈。
南枝：震驚。
這個烤箱其實是她買來想好好過日子的，她覺得奶奶不會想看到她日日頹廢的樣子，就想自己學做飯，自己將日子過出煙火氣息來。
然而第一回 開爐，滿心歡喜等著它出品美食，沒想到上個廁所的功夫直接將面包烤出黑煙來，整個壁間連帶外面的玻璃門一起黑乎乎的，將她所有的期待和勇氣也給烤沒了。
她再也沒有動過這個烤箱。
南枝矮下身子，看著裏面還嫩嫩的面包，眼中似乎都被玻璃中的暖光照射出一絲暖色來。
神色也緩和不少，疲勞都消了些。
她起身，看到烤箱的側邊桌面上砧板和切好的西紅柿，以及洗好的生菜，還有幾塊烤好和煎好的肉與雞蛋。
南枝神情恍惚了一下，感覺自己似乎回到和奶奶住在鄉下的時候，之前每次回到家，基本奶奶都在做飯，算了她下班和放學的時間，正好做好，她也正好可以吃。
偶爾動作快了剛好趕上奶奶在做飯的半途，肚子餓，等不及，幹脆先從碗裏捏一個出來吃，有時候奶奶也會借著讓她嘗嘗味道的理由，叫她先品第一口。
南枝看著碗裏的肉片，也沒有客氣，捏著一塊邊塞.進嘴裏，邊繼續去找宋青。
在一樓晃蕩了一會兒，路過擺放好的紙巾處還抽了一張擦手，最後在洗手間瞧見的人。
*
宋青正在套垃圾袋，動作緩慢又長久，拖時間一樣，待在洗手間不願意出去。
因為南枝進門的第一刻他就聽到了動靜，他今天忙忙碌碌對她的家改動了很多，有點擔心擅作主張會惹她生氣。
他還記得之前嬸子買了菜，想做成紅燒的，忘記跟他講，他做成了湯，被嬸子罵了一頓。
南枝臨走之前沒有交代過他做這些，是他自己閑不住做的，所以有點忐忑。
他甚至在發現她進門的時候將洗手間被簾子壓住自己回彈的門那點縫隙完全關上，拖拖拉拉套那個垃圾桶。
垃圾袋塞進去又拉出來，吹了氣之後繼續塞.進去，感覺不夠飽滿，再拉出來，接著吹氣，垃圾袋完全展開，才去塞桶裏。
做到一半時就聽到身後的門被人拉開的動靜，一道陰影也籠罩過來。
宋青渾身一僵。
他沒有回頭，更賣力地去套那個垃圾袋。
他身後，南枝正堵在洗手間的門口，打量室內。
她很少做家務，所以洗手間也很亂，原本隨便擺放的各種打掃衛生工具都堆在角落，現在都被她買的上墻貼掛上了瓷磚。
大箱大箱的紙巾也收拾進馬桶邊的櫥櫃裏。
外面洗手池上，洗發水、沐浴露、護發素等等亦一一擺放整齊。
南枝幾乎一路看，一路驚訝，“你也太棒了吧。”
她一雙眼亮亮的，“好能幹啊。”
宋青沒有料到她是這個反應，楞了一下，過了很久才回頭，朝她看去。
她並沒有像他想的那樣生氣，不僅如此，還笑瞇瞇的，一雙眼都快彎成了一條縫，裏面的眼珠子亮的出奇，看向他就像看著寶貝一樣，叫他心中的虛和忐忑完全褪了下去，怔怔問道。
“有嗎？”
“當然啦。”她幾乎不假思索，立刻回答道，語氣斬釘截鐵，誇了又誇他，“太厲害了，還會做飯。”
宋青微楞，有些不解地看向她。
這些活其實以前他也天天幹，只不過從來沒有人說好而已，他的嬸子還覺得他懶，沒有眼力見，不知道在她回來的時候倒水，也不知道給她送飯。
她一天到晚辛苦死了，回來連有人燒洗腳水都沒有等等。
他現在只是在她家裏，將一樓打掃了一遍，整理了一下而已，她就這麽高興嗎？
宋青不知道該怎麽回她，只沈默著繼續套垃圾袋，他坐在椅子上，垃圾桶很矮，其實不太順，套了兩次沒有到底，剛準備彎腰繼續，被南枝叫住，“我來吧。”
話音落下，人已經朝這邊走來，宋青今天幹了一天的活，擔心身上有汗味，本能離她遠了一些，但她似乎並不在乎這個，只眼前一花的功夫，她已經不由分說地擠進他和垃圾桶的縫隙中。
擼起袖子搶過他手裏的活，蹲下將垃圾袋摁到底，撐開，然後套上卡圈。
期間多次碰到他，哪怕他不斷後退，她的胳膊和身子還是掃到他不少次。
他幾乎親眼瞧見對方淡黃色的幹凈風衣強擦過他的衣服，弄好她還用手肘碰了他一下。
她怎麽一點都不在乎這個。
宋青逃避一樣看向外面，惦記著還在烤箱裏的東西，撐著身子想從靠近馬桶的椅子跳坐在靠近門口的輪椅上。
他的輪椅本來在外面，他跳坐過來的時候省了個勁，沒有卡住手剎，被厚重的簾子壓著門，門又推著他的輪椅到了洗手間內。
洗手間不小，他拉過輪椅，剛準備坐上去，身前一道陰影罩來，隨後他感覺身子一輕，被人抱起，托著屁股坐進輪椅內。
宋青：“……”
他安慰自己一回生二回熟，都已經被抱過那麽多次，不差這一回兒。
宋青握緊了輪椅把手，被對方推著朝外而去，然而洗手間有門檻，她試了幾次都沒有上去。
推進來時因為上面沒坐人，一下就過去了，出去時壓了他的體重，她想翹起輪椅送他上去也沒成功，這輪椅大概有防止後翹的功能，前面比後面重。
試了幾次之後都不成，宋青感覺有道視線朝他看來，牢牢鎖定住他。
宋青：“……”
他有不妙的感覺，果然下一刻輪椅被人拉回去，他則被緊緊抱著，直接從洗手間送到客廳的沙發上。
那沙發也是新的，還鋪著毛茸茸地沙發墊，他有些想掙紮，讓她將他放在地上就好，沒來得及，對方已經將他擱在沙發上。
可能是他太重，她實在抱不動，擱下他時還因為慣性，壓了他一下。
結結實實的一壓，他幾乎感覺到對方的腦袋擦著他的脖間離開，頭發也掃了過來，一觸即離碰到他的耳朵。
宋青望著她已經離去的身形，十分想不明白。
為什麽一丁點也不嫌他臟？
他幹了很久的活，鉆上鉆下，一雙手還摸過廁所的垃圾桶。
宋青還沒想明白，她已經再度回來，繼續伸出手要抱他。
宋青望著她堅定地眼神和動作，嘆了口氣，妥協一樣主動擡起胳膊，給予她方便。
南枝照例將他抱在懷裏，只是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眼睛微微亮了亮。
剛剛他那個動作，像是主動求抱抱一樣。
南枝心情更好了一點，感覺‘小媳婦’和她熟了些，已經願意被她抱還配合著。
南枝將他放在輪椅裏。宋青一落坐，立刻調整了方向去廚房看烤箱。
南枝則在後面跟著他，敏銳地註意到他纏在腿上的紗布略微淩亂，還有些汗濕，他縫口處還沒長好，汗進了傷口會蟄疼，南枝攔住他，“你去休息吧，接下來交給我就好。”
不知道為什麽，平時一個人時懶得做這些，但有人要幫她做，她又來了勁，想自己來。
南枝扯住輪椅，往後拽，宋青坐的，力道不順，不如現在的她有力，輪椅當即卡住，並且朝後退去。
宋青被關在了廚房門外，門是玻璃的，很清透的那種，所以他可以透過玻璃門，看到裏面忙活的人。
宋青微頓，依稀想起小時候，在還沒有被叔叔嬸子接去時，他和媽媽住在一個簡陋的磚房內，磚房雖破舊，但收拾的很整潔，爸爸跑長途，媽媽下地幹活，他則在家裏做飯給媽媽送去。
晚上做好飯等媽媽，有時候手腳慢，媽媽回來，會接過他手裏的活，將他趕出廚房，讓他坐著等吃。
爸爸開完長途車回來，也會這麽做，自從爸媽沒了之後，他再也沒有被人半途接手過活，哪怕生病發燒，硬熬著也得把手裏的活做完才能休息，還被隔著門數落懶。
他懶嗎？
他不清楚，但他知道叔叔嬸子的小孩從來不幹活還要指手畫腳要這要那，同齡中像他這個年紀的孩子，大多十指不沾陽春水，蒜苗和麥苗都分不清楚。
他已經參與做飯洗碗等家務十多年，小的時候幫家裏做，稍大一些在叔叔嬸子家做，現在換成了她家而已。
總的來說，她家裏是最輕松的，因為她有洗碗機，洗菜機，還有掃地機器人，洗衣機。
基本正常需要幹的活機器都包攬了，他只需要放進去，拿出來，再擦擦桌椅，將她那堆快遞拆出來就好。
即便如此，她依舊面露感激和驚喜，還會看他辛苦接過他的活做。
宋青在門口等了等，看她笨拙地從烤箱裏拿出烤軟的面包，放在砧板上，然後一一添上煎好的肉片，切好的番茄片，生菜葉子，雞蛋，塗上番茄醬和沙拉醬後，用保鮮膜包起來。
包好第一個沒有自己吃，而是拿出來遞給了他。
宋青望著手上包的很松散，還有液體擠壓出來的三明治，明顯可以看得出來，她不會做飯，不會收拾屋子，不會照顧自己。
但她人好。
你對我好，我也會對你好。
如果可以的話，她不趕他走，以後就由他照顧她的日常起居吧。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南枝第二個是給自己的，放在盤子裏，然後是第三個，第四個，她只能吃一個，因為包的東西多，剩下的都是他的。
他烤了有這麽多的面包，估計高估了她的飯量，想一人兩個，其實她吃不了這麽多，不過肉和雞蛋他沒有煎太多，又給她吃了一個，少了兩三個。
南枝開火自己煎，一些簡單的煎個雞蛋、輕食等等她還是會做的，而且雖然不會炒菜和做飯，但她還蠻喜歡自己折騰，別的家具家電暫且不提，廚房的可不少。
差生工具多，做不好飯就怪工具不行，然後買，買完接受現實，就是自己菜。
南枝多煎了幾塊厚肥牛，另打了幾個蛋，讓三明治裏的材料更多，味更足。
她自己的是，給宋青的也是，做好都放在盤子裏，然後拿到餐桌，擱下的時候想，似乎還差了點水果，到她廚房冰箱裏翻了翻，沒瞧見水果，反而看到裏面幹幹凈凈，泡沫和封條都被揭了下來。
他還順帶打掃了冰箱。
南枝回來時看他的眼神已經不是個寶，是個寶藏了。
對方還不知道，低著頭咬著三明治。
宋青飯量大，並且不止一次被叔叔嬸子說，罵他是個飯桶，但不吃又餓，於是他想著多烤幾個面包片，夾生菜，肉和雞蛋只給她，但後面做飯的人換成了她。
她放料很實在，肉和雞蛋滿滿當當，還擱了肉松，番茄醬和沙拉醬也跟不要錢似的往裏擠，一個三明治有正常的兩三個大。
他本來覺得自己至少要吃兩個，可能還不飽，怕她也嫌棄他飯量大，其實少做了些，但現在感覺一個就差不多。
宋青吃完挪動輪椅，想進廚房將殘局收拾一下，剛摸到餐具，就被叫住。
“放在那裏，待會兒我收拾。”
南枝不讓他動，“過來吃飯。”
宋青微微頓住，有那麽片刻，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聽話。
因為在叔叔嬸子家，他是不被允許上桌的，他叔叔嬸子不希望他占用一個位置，然後吃了他們想吃的食物。
他一般打了飯，挖一大勺蘸醬，然後去自己的房間關上門吃，用完出來收拾碗筷就好。
在飯桌上他叔叔嬸子經常會講些有的沒的，算養他給他出學費花了多少錢等等，所以其實他也不太愛跟他們一起，那樣挺好。
她這樣光鮮亮麗的人應該會比鄉下人更講究，他本能的覺得她肯定也不想讓他上桌。
但宋青聽到了腳步聲，南枝邊往這邊走，邊說話，“你答應過我要聽我的話的，這麽快就食言了？”
宋青沒等她再說什麽，也沒等她過來，主動將輪椅方向扭過去，朝她那邊挪動。
南枝臉上露出滿意的神色，“這樣才對嘛。”
她重新坐回桌子上，將盤子裏的三明治推給他，並且強調道：“我只能吃一個，剩下的你要都吃完。”
南枝說話的時候，從包裏拿出新的護理不良事件文件，自己埋頭寫。
三明治還有些燙，她胃不好，不能吃太燙的東西，想等一會兒再動。
她對面，宋青看到了，道：“我來吧。”
南枝沒肯，“你今天已經很累了，我自己來。”
他今天真的給她太多驚喜，南枝心情很好，平日裏最討厭寫這個，今天也沒覺得有什麽，反而動筆很快。
寫到一半的時候發現他沒動，擡眸看了他一眼。
宋青看懂了她的眼神示意，想了想，伸手又拿了一個。
他看到盤子角落有個肉煎太老的，想拿那個，被南枝用筆敲了一下手，南枝將好的那個給他，“你吃這個，焦的我自己吃，我自己煎焦的。”
是的，宋青煎的一個都沒焦，她的是蛋有點黑，肉也幹巴巴的，沒有多少水分，但好在只有一個是這樣的，出鍋晚，開的火又大，轉個身的功夫已經黑了。
南枝看了看他做的，再看看自己做的，十分懷疑。
難道我在這方面真的沒有天賦？
明明烤面包的時候他也去了廁所，在裏面忙活了那麽久都沒焦，她急匆匆進去，再急匆匆出來的功夫整個烤箱都黑了。
怎麽還帶區別對待的？
宋青在她眼神鎖定中，到底還是接過了那個好的，邊吃邊想。
在叔叔嬸子家時，東西沒壞是輪不到他的。
他叔叔嬸子家條件一般，甚至沒有一開始的他家好，之前他家平時還能吃上肉，後來到了叔叔嬸子家時，發現他們只有逢年過節吃，偶爾家裏有孩子過生日，會買上蛋糕和排骨。
到他上初中簽訂協議時，因為兩個小的也開始上學，由他接送照顧，嬸子也能出去打工，生活才好上一些，之前只能趁著空零星幹點，因為孩子還小，丟不了手。
倆人本身很節約，一般情況下家裏買了好吃的，會先緊著他們的女兒和兒子，之後是他們自己，最後才是他。
或許就是因為太窮了，才會盯糧食盯的那麽緊，多吃個饅頭都要被說，嬸子還會數他一天吃了幾碗米飯和幾個饅頭。
水果那些也是壞了才舍得給他，他吃過生了蟲的石榴，在另一半，有一半是好的，也吃過壞了芯的蘋果，爛菜葉子調涼菜等等。
這樣好的東西其實叔叔嬸子家的兒女也沒吃過吧。
他看過那個厚肥牛，一盒幾片，標價69.8元，他叔叔嬸子家的兒女也不舍得。
宋青坐在輪椅內，吃完了一個，她又塞了一個。
一盒總共也才十來片，她是怎麽舍得一口氣給他吃了六片的？
他基本吃掉了這盒肥牛的一大半，她還生怕他沒吃飽一樣，笑瞇瞇看著他。
那眼神像是平時嬸子想讓他幫忙給某某某補課，或者抄作業時一樣的慈祥和奸詐。
像是在算計他什麽。
可他有什麽好算計的，他身無分文。
南枝是覺得虧待了他，要知道找個做家政的一小時至少七八十，再找個做飯的，更不得了，加一起一天下來兩三百沒了。
他一個人做了，等於幫她省了兩三百，而且她感覺是長期的。
這可要好好的供著，不能讓他跑了。
南枝也承認，在她回家的時候看到屋子被收拾的很整齊，廚房做了飯菜，他還在幹家務，並且將她忘記的衣服晾起來，在那一瞬間，思念奶奶的情緒達到最高峰，她決定糊塗一回，將他當成新的寄托，像當初和奶奶住在十八線小城市時一樣，邊吃飯邊抱怨自己經受到的不公平待遇。
“你知道嗎，今天有個笨蛋被開水燙了，這也要算不良事件，也要開會批我，真是難以理解。”
奶奶是不是借屍還魂，投胎到這個年輕人身上了？
“我真倒黴，老是因為這些事挨批。”
南枝在說的時候，目光緊緊盯著對面的年輕人，他和往常一樣，低眉順眼，雖然沒回答，但靜靜聽著，不時點一點頭。
南枝放得更開，“今天還被趕了，不過老師和我一起，不是一個人，我還能接受。”
就和在鄉下奶奶家一樣，也是她說奶奶聽著。
南枝難免感嘆。
他不僅行為像奶奶，性格也像，是最好的傾訴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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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面包如果沒有凍過的話直接材料包上就可以吃, 少一個雞蛋，但味道應該不會差到哪裏去。
他沒嘗過, 不清楚，給叔叔嬸子的兒子女兒試過，沒有雞蛋了，只能這麽做，他們僅僅只是抱怨了一下而已，並沒有鬧氣，說明還行。
面包凍過之後是冷硬的, 不煎很難吃。
她生活的這麽好，昨天也一起同食過, 感覺會有點挑食，所以他剛剛猶豫片刻，沒有做冷硬的三明治讓她湊合，退回了床上, 佯裝自己沒有出去過, 沒讓她看出來他進了廚房折騰了很久，但什麽都沒做出來。
宋青抿了抿唇，視線再一次落回到竈上。她的竈看起來很不一樣，中間是控制開關, 臺面一角還有個電子屏幕，但不知道為什麽控制開關擰了沒反應, 電子屏幕也摁不出來。
家窮, 叔叔嬸子家也一般, 宋青只用過電磁爐和煤氣竈, 下面閘閥打開，上面擰一下就好, 這個是第一次見，也是第一次碰到打不起火，開不了氣的情況。
因為她已經走了，至少中午才回來，時間還早，宋青先去將烤箱清理了一下，她洗菜盆裏放著的幾個臟碗和杯子也洗了放在洗手池上的架子處晾幹。
確定沒有雜活之後才回來專心研究那個竈。
還是沒打開。
宋青拿出手機，去了客廳連她的WiFi。
昨天她就將WiFi密碼寫在便簽紙上貼在了電腦下方，宋青連完上網搜了搜這個牌子的竈爐，找到了使用方法。
這款有個童鎖功能，需要摁下去靜等三秒後才能開上火，打開後面板也跟著跳出來，上面是一些功能。
類似於定時煮、火鍋煮、大小火調節等等。
宋青試完，弄懂了後又去折騰其它的。
她廚房裏還有些電器，蒸烤一體機，洗碗機，微波爐等等，大多都是新的，不是沒用過，就是只用了一兩次。
有輕微使用痕跡的，他都擦洗了一遍，新的也擦擦洗洗，那個被她臨時用一用的冰箱停了電，等裏面的涼氣沒了，也準備仔仔細細拭上幾回。
因為身上的傷還沒好，經不起他這麽活動，基本上做一會兒就休息一會兒，做一會兒再休息一會兒。
大概將近四十多分鐘左右，她口中所說的外賣到了。
這處公寓位置好，價錢應該也不便宜，可以看得出來，是高檔住所，樓下有物業管理，進門需要門禁卡，進電梯也要，但進門時可以直接打電話到樓層房間裏，讓裏面的人遠程幫忙開門。
到電梯時也是一樣的，可以遠程操作，將外賣員送到本人的樓層，完成配送。
宋青在入戶口，幾乎親眼瞧見那個小哥將外賣放在門外監控下。
門外安裝了監控，可以從入戶門口的小屏幕上看到。
宋青出門，將外賣拿了進來，拆開瞧了瞧，是一碗粥，一份蒸餃，還點了一份排骨湯。
下面的外賣單上有備註，看起來不像是給商家和騎手的，更像是給他的。
【要好好吃飯，不然】
如果真是對他說的，那句不好好吃飯的後面，應該是——不然就不讓他見好心人。
宋青確實對那個好心人比較好奇，想知道是誰，想記下那人的恩，等以後有了能力後報答。
但其實她本身對他來說也是恩人之一，雙重之下，他只能妥協。
宋青看向備註的上方一角，顯示的金額是25.8元。
25.8元，在往日是他一周的生活費。
他運氣算好，也不好，好是因為出生在大城市的旁邊鄉下，父母是一對慈祥溫柔的夫妻，不好是倆人去的早，他並沒有感覺到多少溫情就進了別人家當牛做馬。
在他們那個村裏，大多數年輕人十五六歲就出去打工，再早一點十四五歲，親生的尚且如此，更何況寄養的，他是被老師力保下來的，在老師的協調下，簽署了一份協議。
可以讀書，但不能耽誤做家務做飯，兼顧兩個孩子，寒暑假去附近的店幫忙，賺了錢給他們，有空給低年級的補課，錢自然還是他們的。
或許是因為總有人說補課很賺錢，再加上他有補助和獎學金，叔叔嬸子一直覺得他很有錢，每個月不僅不給他生活費，還要他拿回一個固定金額來。
那個金額對於他那個年紀來說幾乎是不可能的，但為了能繼續讀書，也咬牙給了。
不夠的部分都是他通過借花唄、借唄和擠壓自己的生活費補上去的，因為經常欠款，所以現在花唄、借唄都用不了，話費也交不起。
只能接聽電話，打不出去，他沒有要聯系的人，也無所謂，有錢就交沒有就算了。
宋青垂著長睫，望著那薄薄的一層紙，心情略有些覆雜。
21世紀，高科技和平時代，大多數人大概很難想象還有人一周的生活費才二十多塊錢，還不足別人一頓早餐的錢。
說出去別人都不信，會反駁說怎麽可能，有手有腳隨便幹幹也不止這個數，但這就是他的日常。
宋青輕哂。
真羨慕他們一周的生活費不是二十多塊錢，也羨慕他們的生活中，沒有遇到過他這樣的人。
宋青收了外賣單，默默記下這個數額，準備以後有錢了還給她。
被特意叮囑過，飯他也有好好的吃，他正年輕著，飯量本身不小，用別人的話說，半大小子，吃窮老子。
因為平時起的早，六點到中午，至少五六個小時，所以早上他一般拿三個饅頭，裏面夾點豆醬就很好吃。
這樣的飯量其實不適合吃這麽精細的東西，比較費錢。
他很想告訴南枝，不用對他這麽好，也不用給他叫排骨湯這樣的食物，給他點兩三碗大米飯就行，他放點醬油和醋也能吃的很香。
漫長的歲月裏，他早就不在乎味道，只在乎溫飽，能吃飽的東西在他眼裏就是好的，好不好吃不重要。
他想聯系南枝，但他一沒有南枝的電話號碼，二沒有電話費給他打，也只能放棄，等著安排。
宋青其實有點後悔，早上沒有做出飯來，如果做了出來，她或許就不會花錢給他叫外賣。
宋青吃完繼續幹活，將肉眼能看到的、她遺漏的部分等等都做了。
因為幹幹停停的原因，他並沒有感覺到多累，其實這在平時對他來說只是開胃菜一樣的活動罷了，他是因為殘了腿，身上還有傷，考慮到養傷的原因才慢了些。
二樓他上不去，一樓也沒多少事，他並不著急，慢慢來。
*
中午十二點，南枝有一個小時的吃飯時間，她坐在醫院食堂，本來很開心的。
因為早上新來了個實習生，親昵喊她南枝老師。
她還是第一次被叫老師，心情相當不錯，一直到吃飯前都是，但剛剛她一低頭，發現自己白色的醫護服上沾染了紅油。
一滴一滴兩三個，在很明顯的位置，然而她就跟眼瞎了一樣，完全沒有註意到。
和衣服有關，她經不住想起另一件事，昨天早上她上班時塞了一桶衣服洗，本來打算下班了曬一下。
下班後因為帶回了宋青，忘記了。
經過兩天一夜，又在陽臺上，被太陽曬著，早就捂臭了吧。
想給家裏的宋青打電話，也發現自己疏忽大意沒有留他的電話號碼。
一連串的情況下，讓她的好心情消失殆盡。
她望著衣服上的油脂，感覺自己越來越笨了，以前吃飯從來不會滴到衣服上，哪怕純白純白的顏色也沒關系，穿的幹幹凈凈。
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的，低頭就會在衣服上瞧見油漬。
走路也會磕磕碰碰，明明那麽大的房間和過道，別人都沒事，就她過會撞到。
她有時候都懷疑自己活著的意義，除了浪費糧食和資源之外，還有什麽用？
一點用都沒有。
南枝揪了紙，亡羊補牢一樣擦了擦滴了油漬的地方，默默收拾著殘局。
*
中午十二點半，位於門口的鈴聲又響了。
南枝又給他點了飯菜，一葷一素一個湯，蒜蓉生菜，一道雞，一個蛋湯。
右下角的金額是28.8元，比早上還貴了一點。
好浪費。
他覺得給他吃太浪費了。
但這個的下方備註上也留了和早上一樣的言，他有些擔心不聽話留了飯南枝回來會生氣。
昨天他摁住輪椅說自己沒事，似乎就激怒了她，她臉色拉了下來，堅持將輪椅推進了客廳，給他看傷時全程一言不發。
雖然沒說，但感覺對他印象分貌似差了一些。
有過一次經驗，往後他就記住了，她特意交代並且表示過的聽話就好，沒有說過的才能自己決定。
宋青到底還是將飯菜吃了個幹幹凈凈。
*
下午五點上下，南枝心情更差了些，跟著教習老師一起去看一個病人的傷勢，教習老師想帶帶她，多講了些，被病人家屬覺得沒人權，給倆人轟走不說，還罵的很難聽。
這個班上的，將她渾身的精氣神都消磨幹凈，南枝在休息室坐了很久，才換好衣服，滿身疲倦地下樓，開了車往家趕。
家裏也是冷冰冰的。
路上她和往常一樣，不太情願歸家，故意繞著自己的那棟公寓樓跑，還打算多轉一圈，突然在等紅綠燈的時候，不小心觀到自己家的燈是開著的，有人住。
她一驚，才想起來，自己昨天帶回了一個人。
中午還在擔心他知不知道怎麽給外賣摁樓梯，如果沒聯系上，外賣會直接把吃的放在樓下的外賣箱，門口有道檻，他輪椅出不來，大概要餓上一天，晚上就將人家忘了個幹幹凈凈。
也太粗心了些。
南枝看了一眼紅綠燈，大概還有三十多秒，她借著時機歪頭打量外面自己家的窗外。
剛得到這套房子的時候，她很開心，一來就像天上掉餡餅一樣，這樣的好事情突然砸到她身上，第二是她走進了爸媽的眼裏，開始和姐姐與弟弟一樣被關註。
但某一天她興沖沖的過來看房子，突然發現鄰居家的窗裏有光透過來，還有人在窗口廚房處做飯，煙火氣息十足。
再看她的，窗口黑乎乎一片，有時候沒關窗，白色的紗簾被風卷出窗外，兩邊各一個，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什麽靈堂。
這還是第一次看到自己家和其他鄰居一樣亮著燈。
南枝身上突然恢覆了些力氣，有些期待回去，看看給予她的是意外還是驚喜。
如果是昨天沒相處之前，她擔心的應該是對方聯系外人，卷了她的錢和家具家電跑掉，經過昨天一天相處，她感覺等待她的應該是什麽驚喜。
對於她來說，對方老老實實的住下去，不搞事，不亂來，和昨天一樣，在她面前小媳婦似的，低眉順眼、怎麽說他就怎麽聽，就是驚喜。
心情會變好。
感覺自己娶了個小媳婦似的。
難怪男人都想娶媳婦，原來感覺還真不錯呢。
對方還會註意她的舉動，給她燒水什麽的。
四舍五入就是關心她。
有人惦記，怎麽也比之前好了不少。
南枝越發期待回去，紅綠燈一過，她立刻將車子停到地下停車場，坐了電梯直接上去，快遞都沒拿，走過一段長長的走廊，沒多久到達自己的家門口。
站在門口時，她和往常一樣，猶豫了一下，但很快摁了指紋。
哢嚓一聲，門開了。
外開式的，南枝拉開門，第一次迎接她的不是黑乎乎還帶穿堂風的屋子，而是明亮一片的。
她進門換鞋，邊換邊打量四周，很容易察覺到不太一樣，因為是坐著的，視覺矮，一眼瞧見樓梯下簾子裏的那堆露出頭的快遞不見了。
南枝難免懷疑了一下，難道失策了，對方還是卷了她的東西跑掉？
她很快在自己的入戶櫃前看到一樣自己昨天拆的快遞實物，是一個掛鑰匙裝東西的裝飾品，一只招財貓。
有小架子和一個盤子，他一定是認了出來，幫她擱好了。
南枝動作不自覺快了些，穿著拖鞋噠噠朝小客廳跑，去找她的‘小媳婦’。
‘小媳婦’沒找到，倒是意外看到飲水機旁邊多了個一人高的花盆。
是昨天的那堆快遞裏的之一，買來去甲醛的，本來已經找過專門的人除過，但刷抖音的時候看到新房子好幾年都會有甲醛，很難散，嚇得她連夜買了幾個大大小小的花盆。
南枝過去掂量了一下，很重，她之前拆過一個，裏面用膠帶纏的密密麻麻，她嫌煩就將其它的踢到最角落。
他一個傷號，肯定廢了不少功夫才挪過來吧。
南枝看了一下，盆面裏的土潮濕，還給她澆了水。
南枝繼續往裏走，看到了很多她買了，但只是一時新鮮，後來就不管擱在一邊的東西都一一從塵封的快遞盒中拿出來，擺放在該擺放的地方。
她嫌挪動桌子麻煩，沒鋪到位的大毛毯也平鋪好。
甚至於那些懶得折騰的家電等等都被放在該待的位置上，不僅如此，整個屋子似乎被整理過，幹凈整齊了不少。
南枝全程張著嘴，驚訝到站在客廳茫然了一會兒才想起來。
她的衣服。
南枝連忙朝陽臺走，她大客廳的陽臺和洗衣房的連接在一起。
南枝速度快，沒兩下到了地方，矮下身子一看，洗衣機在用，洗的是她放在大客廳沙發上隨手脫下來的衣物。
每天下班已經很累了，根本沒有經歷折騰些有的沒的，她喜歡將衣服攢一大堆之後一起洗。
這才攢了一半，對方就看不過去幫她洗了？
她看到自己內衣的一角從半透明的窗口一閃而過。
南枝：“……”
倒也不必如此勤快。
說起來洗了新的，那之前的……
她擡頭，看到頂上晾衣架內多了幾件衣服，就是她之前洗的那些。
晾衣架是全自動的，可以讓它下來上去，所以哪怕位置很高，他也掛了上去。
南枝眨了眨眼，被他的勤奮驚異到。
感覺這不是驚喜，這是非常大的驚喜。
她真的沒指望過對方做些什麽，畢竟受著傷，好好養傷乖巧一點就好。
也聽說過對方會做飯，想著等他好了讓他包一日兩餐，中午和晚上的，然後給他算錢。
至於早上，她自己都起不來，自然也不要求別人，沒想到她還沒開口，對方也沒好，已經開始主動承擔家務。
還做的這麽好。
她擔心衣服擔心了一個下午，捂臭了要洗很久才能去味。
聯系不上他，但他自己主動做了。
他真的，南枝感覺自己撿到了寶。
她站起身，本來想看看他去哪了，突然聞到從廚房門縫裏鉆出來的食物香味，進去瞧見烤箱的燈是亮著的，上下兩層都放了四片面包。
之前黑乎乎的壁間也被擦洗幹凈。
南枝：震驚。
這個烤箱其實是她買來想好好過日子的，她覺得奶奶不會想看到她日日頹廢的樣子，就想自己學做飯，自己將日子過出煙火氣息來。
然而第一回 開爐，滿心歡喜等著它出品美食，沒想到上個廁所的功夫直接將面包烤出黑煙來，整個壁間連帶外面的玻璃門一起黑乎乎的，將她所有的期待和勇氣也給烤沒了。
她再也沒有動過這個烤箱。
南枝矮下身子，看著裏面還嫩嫩的面包，眼中似乎都被玻璃中的暖光照射出一絲暖色來。
神色也緩和不少，疲勞都消了些。
她起身，看到烤箱的側邊桌面上砧板和切好的西紅柿，以及洗好的生菜，還有幾塊烤好和煎好的肉與雞蛋。
南枝神情恍惚了一下，感覺自己似乎回到和奶奶住在鄉下的時候，之前每次回到家，基本奶奶都在做飯，算了她下班和放學的時間，正好做好，她也正好可以吃。
偶爾動作快了剛好趕上奶奶在做飯的半途，肚子餓，等不及，幹脆先從碗裏捏一個出來吃，有時候奶奶也會借著讓她嘗嘗味道的理由，叫她先品第一口。
南枝看著碗裏的肉片，也沒有客氣，捏著一塊邊塞.進嘴裏，邊繼續去找宋青。
在一樓晃蕩了一會兒，路過擺放好的紙巾處還抽了一張擦手，最後在洗手間瞧見的人。
*
宋青正在套垃圾袋，動作緩慢又長久，拖時間一樣，待在洗手間不願意出去。
因為南枝進門的第一刻他就聽到了動靜，他今天忙忙碌碌對她的家改動了很多，有點擔心擅作主張會惹她生氣。
他還記得之前嬸子買了菜，想做成紅燒的，忘記跟他講，他做成了湯，被嬸子罵了一頓。
南枝臨走之前沒有交代過他做這些，是他自己閑不住做的，所以有點忐忑。
他甚至在發現她進門的時候將洗手間被簾子壓住自己回彈的門那點縫隙完全關上，拖拖拉拉套那個垃圾桶。
垃圾袋塞進去又拉出來，吹了氣之後繼續塞.進去，感覺不夠飽滿，再拉出來，接著吹氣，垃圾袋完全展開，才去塞桶裏。
做到一半時就聽到身後的門被人拉開的動靜，一道陰影也籠罩過來。
宋青渾身一僵。
他沒有回頭，更賣力地去套那個垃圾袋。
他身後，南枝正堵在洗手間的門口，打量室內。
她很少做家務，所以洗手間也很亂，原本隨便擺放的各種打掃衛生工具都堆在角落，現在都被她買的上墻貼掛上了瓷磚。
大箱大箱的紙巾也收拾進馬桶邊的櫥櫃裏。
外面洗手池上，洗發水、沐浴露、護發素等等亦一一擺放整齊。
南枝幾乎一路看，一路驚訝，“你也太棒了吧。”
她一雙眼亮亮的，“好能幹啊。”
宋青沒有料到她是這個反應，楞了一下，過了很久才回頭，朝她看去。
她並沒有像他想的那樣生氣，不僅如此，還笑瞇瞇的，一雙眼都快彎成了一條縫，裏面的眼珠子亮的出奇，看向他就像看著寶貝一樣，叫他心中的虛和忐忑完全褪了下去，怔怔問道。
“有嗎？”
“當然啦。”她幾乎不假思索，立刻回答道，語氣斬釘截鐵，誇了又誇他，“太厲害了，還會做飯。”
宋青微楞，有些不解地看向她。
這些活其實以前他也天天幹，只不過從來沒有人說好而已，他的嬸子還覺得他懶，沒有眼力見，不知道在她回來的時候倒水，也不知道給她送飯。
她一天到晚辛苦死了，回來連有人燒洗腳水都沒有等等。
他現在只是在她家裏，將一樓打掃了一遍，整理了一下而已，她就這麽高興嗎？
宋青不知道該怎麽回她，只沈默著繼續套垃圾袋，他坐在椅子上，垃圾桶很矮，其實不太順，套了兩次沒有到底，剛準備彎腰繼續，被南枝叫住，“我來吧。”
話音落下，人已經朝這邊走來，宋青今天幹了一天的活，擔心身上有汗味，本能離她遠了一些，但她似乎並不在乎這個，只眼前一花的功夫，她已經不由分說地擠進他和垃圾桶的縫隙中。
擼起袖子搶過他手裏的活，蹲下將垃圾袋摁到底，撐開，然後套上卡圈。
期間多次碰到他，哪怕他不斷後退，她的胳膊和身子還是掃到他不少次。
他幾乎親眼瞧見對方淡黃色的幹凈風衣強擦過他的衣服，弄好她還用手肘碰了他一下。
她怎麽一點都不在乎這個。
宋青逃避一樣看向外面，惦記著還在烤箱裏的東西，撐著身子想從靠近馬桶的椅子跳坐在靠近門口的輪椅上。
他的輪椅本來在外面，他跳坐過來的時候省了個勁，沒有卡住手剎，被厚重的簾子壓著門，門又推著他的輪椅到了洗手間內。
洗手間不小，他拉過輪椅，剛準備坐上去，身前一道陰影罩來，隨後他感覺身子一輕，被人抱起，托著屁股坐進輪椅內。
宋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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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青握緊了輪椅把手，被對方推著朝外而去，然而洗手間有門檻，她試了幾次都沒有上去。
推進來時因為上面沒坐人，一下就過去了，出去時壓了他的體重，她想翹起輪椅送他上去也沒成功，這輪椅大概有防止後翹的功能，前面比後面重。
試了幾次之後都不成，宋青感覺有道視線朝他看來，牢牢鎖定住他。
宋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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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沙發也是新的，還鋪著毛茸茸地沙發墊，他有些想掙紮，讓她將他放在地上就好，沒來得及，對方已經將他擱在沙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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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結實實的一壓，他幾乎感覺到對方的腦袋擦著他的脖間離開，頭發也掃了過來，一觸即離碰到他的耳朵。
宋青望著她已經離去的身形，十分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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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幹了很久的活，鉆上鉆下，一雙手還摸過廁所的垃圾桶。
宋青還沒想明白，她已經再度回來，繼續伸出手要抱他。
宋青望著她堅定地眼神和動作，嘆了口氣，妥協一樣主動擡起胳膊，給予她方便。
南枝照例將他抱在懷裏，只是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眼睛微微亮了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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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枝心情更好了一點，感覺‘小媳婦’和她熟了些，已經願意被她抱還配合著。
南枝將他放在輪椅裏。宋青一落坐，立刻調整了方向去廚房看烤箱。
南枝則在後面跟著他，敏銳地註意到他纏在腿上的紗布略微淩亂，還有些汗濕，他縫口處還沒長好，汗進了傷口會蟄疼，南枝攔住他，“你去休息吧，接下來交給我就好。”
不知道為什麽，平時一個人時懶得做這些，但有人要幫她做，她又來了勁，想自己來。
南枝扯住輪椅，往後拽，宋青坐的，力道不順，不如現在的她有力，輪椅當即卡住，並且朝後退去。
宋青被關在了廚房門外，門是玻璃的，很清透的那種，所以他可以透過玻璃門，看到裏面忙活的人。
宋青微頓，依稀想起小時候，在還沒有被叔叔嬸子接去時，他和媽媽住在一個簡陋的磚房內，磚房雖破舊，但收拾的很整潔，爸爸跑長途，媽媽下地幹活，他則在家裏做飯給媽媽送去。
晚上做好飯等媽媽，有時候手腳慢，媽媽回來，會接過他手裏的活，將他趕出廚房，讓他坐著等吃。
爸爸開完長途車回來，也會這麽做，自從爸媽沒了之後，他再也沒有被人半途接手過活，哪怕生病發燒，硬熬著也得把手裏的活做完才能休息，還被隔著門數落懶。
他懶嗎？
他不清楚，但他知道叔叔嬸子的小孩從來不幹活還要指手畫腳要這要那，同齡中像他這個年紀的孩子，大多十指不沾陽春水，蒜苗和麥苗都分不清楚。
他已經參與做飯洗碗等家務十多年，小的時候幫家裏做，稍大一些在叔叔嬸子家做，現在換成了她家而已。
總的來說，她家裏是最輕松的，因為她有洗碗機，洗菜機，還有掃地機器人，洗衣機。
基本正常需要幹的活機器都包攬了，他只需要放進去，拿出來，再擦擦桌椅，將她那堆快遞拆出來就好。
即便如此，她依舊面露感激和驚喜，還會看他辛苦接過他的活做。
宋青在門口等了等，看她笨拙地從烤箱裏拿出烤軟的面包，放在砧板上，然後一一添上煎好的肉片，切好的番茄片，生菜葉子，雞蛋，塗上番茄醬和沙拉醬後，用保鮮膜包起來。
包好第一個沒有自己吃，而是拿出來遞給了他。
宋青望著手上包的很松散，還有液體擠壓出來的三明治，明顯可以看得出來，她不會做飯，不會收拾屋子，不會照顧自己。
但她人好。
你對我好，我也會對你好。
如果可以的話，她不趕他走，以後就由他照顧她的日常起居吧。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南枝第二個是給自己的，放在盤子裏，然後是第三個，第四個，她只能吃一個，因為包的東西多，剩下的都是他的。
他烤了有這麽多的面包，估計高估了她的飯量，想一人兩個，其實她吃不了這麽多，不過肉和雞蛋他沒有煎太多，又給她吃了一個，少了兩三個。
南枝開火自己煎，一些簡單的煎個雞蛋、輕食等等她還是會做的，而且雖然不會炒菜和做飯，但她還蠻喜歡自己折騰，別的家具家電暫且不提，廚房的可不少。
差生工具多，做不好飯就怪工具不行，然後買，買完接受現實，就是自己菜。
南枝多煎了幾塊厚肥牛，另打了幾個蛋，讓三明治裏的材料更多，味更足。
她自己的是，給宋青的也是，做好都放在盤子裏，然後拿到餐桌，擱下的時候想，似乎還差了點水果，到她廚房冰箱裏翻了翻，沒瞧見水果，反而看到裏面幹幹凈凈，泡沫和封條都被揭了下來。
他還順帶打掃了冰箱。
南枝回來時看他的眼神已經不是個寶，是個寶藏了。
對方還不知道，低著頭咬著三明治。
宋青飯量大，並且不止一次被叔叔嬸子說，罵他是個飯桶，但不吃又餓，於是他想著多烤幾個面包片，夾生菜，肉和雞蛋只給她，但後面做飯的人換成了她。
她放料很實在，肉和雞蛋滿滿當當，還擱了肉松，番茄醬和沙拉醬也跟不要錢似的往裏擠，一個三明治有正常的兩三個大。
他本來覺得自己至少要吃兩個，可能還不飽，怕她也嫌棄他飯量大，其實少做了些，但現在感覺一個就差不多。
宋青吃完挪動輪椅，想進廚房將殘局收拾一下，剛摸到餐具，就被叫住。
“放在那裏，待會兒我收拾。”
南枝不讓他動，“過來吃飯。”
宋青微微頓住，有那麽片刻，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聽話。
因為在叔叔嬸子家，他是不被允許上桌的，他叔叔嬸子不希望他占用一個位置，然後吃了他們想吃的食物。
他一般打了飯，挖一大勺蘸醬，然後去自己的房間關上門吃，用完出來收拾碗筷就好。
在飯桌上他叔叔嬸子經常會講些有的沒的，算養他給他出學費花了多少錢等等，所以其實他也不太愛跟他們一起，那樣挺好。
她這樣光鮮亮麗的人應該會比鄉下人更講究，他本能的覺得她肯定也不想讓他上桌。
但宋青聽到了腳步聲，南枝邊往這邊走，邊說話，“你答應過我要聽我的話的，這麽快就食言了？”
宋青沒等她再說什麽，也沒等她過來，主動將輪椅方向扭過去，朝她那邊挪動。
南枝臉上露出滿意的神色，“這樣才對嘛。”
她重新坐回桌子上，將盤子裏的三明治推給他，並且強調道：“我只能吃一個，剩下的你要都吃完。”
南枝說話的時候，從包裏拿出新的護理不良事件文件，自己埋頭寫。
三明治還有些燙，她胃不好，不能吃太燙的東西，想等一會兒再動。
她對面，宋青看到了，道：“我來吧。”
南枝沒肯，“你今天已經很累了，我自己來。”
他今天真的給她太多驚喜，南枝心情很好，平日裏最討厭寫這個，今天也沒覺得有什麽，反而動筆很快。
寫到一半的時候發現他沒動，擡眸看了他一眼。
宋青看懂了她的眼神示意，想了想，伸手又拿了一個。
他看到盤子角落有個肉煎太老的，想拿那個，被南枝用筆敲了一下手，南枝將好的那個給他，“你吃這個，焦的我自己吃，我自己煎焦的。”
是的，宋青煎的一個都沒焦，她的是蛋有點黑，肉也幹巴巴的，沒有多少水分，但好在只有一個是這樣的，出鍋晚，開的火又大，轉個身的功夫已經黑了。
南枝看了看他做的，再看看自己做的，十分懷疑。
難道我在這方面真的沒有天賦？
明明烤面包的時候他也去了廁所，在裏面忙活了那麽久都沒焦，她急匆匆進去，再急匆匆出來的功夫整個烤箱都黑了。
怎麽還帶區別對待的？
宋青在她眼神鎖定中，到底還是接過了那個好的，邊吃邊想。
在叔叔嬸子家時，東西沒壞是輪不到他的。
他叔叔嬸子家條件一般，甚至沒有一開始的他家好，之前他家平時還能吃上肉，後來到了叔叔嬸子家時，發現他們只有逢年過節吃，偶爾家裏有孩子過生日，會買上蛋糕和排骨。
到他上初中簽訂協議時，因為兩個小的也開始上學，由他接送照顧，嬸子也能出去打工，生活才好上一些，之前只能趁著空零星幹點，因為孩子還小，丟不了手。
倆人本身很節約，一般情況下家裏買了好吃的，會先緊著他們的女兒和兒子，之後是他們自己，最後才是他。
或許就是因為太窮了，才會盯糧食盯的那麽緊，多吃個饅頭都要被說，嬸子還會數他一天吃了幾碗米飯和幾個饅頭。
水果那些也是壞了才舍得給他，他吃過生了蟲的石榴，在另一半，有一半是好的，也吃過壞了芯的蘋果，爛菜葉子調涼菜等等。
這樣好的東西其實叔叔嬸子家的兒女也沒吃過吧。
他看過那個厚肥牛，一盒幾片，標價69.8元，他叔叔嬸子家的兒女也不舍得。
宋青坐在輪椅內，吃完了一個，她又塞了一個。
一盒總共也才十來片，她是怎麽舍得一口氣給他吃了六片的？
他基本吃掉了這盒肥牛的一大半，她還生怕他沒吃飽一樣，笑瞇瞇看著他。
那眼神像是平時嬸子想讓他幫忙給某某某補課，或者抄作業時一樣的慈祥和奸詐。
像是在算計他什麽。
可他有什麽好算計的，他身無分文。
南枝是覺得虧待了他，要知道找個做家政的一小時至少七八十，再找個做飯的，更不得了，加一起一天下來兩三百沒了。
他一個人做了，等於幫她省了兩三百，而且她感覺是長期的。
這可要好好的供著，不能讓他跑了。
南枝也承認，在她回家的時候看到屋子被收拾的很整齊，廚房做了飯菜，他還在幹家務，並且將她忘記的衣服晾起來，在那一瞬間，思念奶奶的情緒達到最高峰，她決定糊塗一回，將他當成新的寄托，像當初和奶奶住在十八線小城市時一樣，邊吃飯邊抱怨自己經受到的不公平待遇。
“你知道嗎，今天有個笨蛋被開水燙了，這也要算不良事件，也要開會批我，真是難以理解。”
奶奶是不是借屍還魂，投胎到這個年輕人身上了？
“我真倒黴，老是因為這些事挨批。”
南枝在說的時候，目光緊緊盯著對面的年輕人，他和往常一樣，低眉順眼，雖然沒回答，但靜靜聽著，不時點一點頭。
南枝放得更開，“今天還被趕了，不過老師和我一起，不是一個人，我還能接受。”
就和在鄉下奶奶家一樣，也是她說奶奶聽著。
南枝難免感嘆。
他不僅行為像奶奶，性格也像，是最好的傾訴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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